你知道,记忆是个很有趣的东西。
自我能回忆到的最初,身边环绕着许多婢女,她们唤我“公主商”,姣好面容带着令人安心舒适的笑。
那段日子里,我过着安逸富足的生活,直至有一天我醒来之后,我所熟悉多年的景象完全变了。
【资料图】
我独自一人待在陌生的街口,身上还穿着平日里华丽繁琐的衣裙,茫然无助。
一个男人匆匆走过,见到我,心念一动,伸手抓住我的手腕,领着我去一个奇怪的地方:到处污水横流,无处不散发着恶臭,还有无数灰黑色的小生灵胡乱飞舞,嗡嗡作响。
男人把我带进一个狭小的屋子里,器物极少,近乎家徒四壁的形容,显然在此居住的人十分清贫。
我皱眉看着,问他:“今后这便是我的住处?”
总是要生活在屋子里的,我这么想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男人抬起疲惫的眼问我。
“她们唤我‘公主商’。”我纳闷着,却也照实答了。
“她们是谁?你的亲人?”男人又问,似乎有些警惕。
我摇头,十分疑惑:“什么是亲人?”
他没有回答我,接着又问了我好些话,我将我知道的都答了,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,我的答案不能令他满意。
在他的眼里,我是个痴呆儿,可在我眼里,他才是个怪人呢。
末了,他对我很是失望,转身便要再出门去,我叫住他:“这里环境太糟了。”
我竭力表现出我的不满,我开始想念我奢华宽敞的空间和那些极少言语的美婢。我想,我可能是个公主。
他对我这半大丫头的挑剔起了怒意,面容一下子显得很凶:“老子就是穷,待不下去的话就给我滚出去!”
他的眼神表明他想收养我,但情况实在窘迫。
我感念他的善良,点了点头:“如果你出门去买一张彩票,条件会改善很多。”
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走了。
他回来时,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。面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,偶尔抽搐的肌肉将心情暴露无遗。
我微笑着迎接他,并不意外。虽然他回来太晚了我快饿晕过去了。
很快,居住条件确实好了很多,多余的钱一部分存起,一部分用来给我购置衣物,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初的奢华,但我也还满足。
大约三年后,情况变了,我从他日渐灰暗的脸上猜得出来。
再后来,连这屋子也要转手他人。
我看着他颓废沮丧的脸,便开口言我可以帮他。就像那次中奖一样。
他望着我,灰暗的眼忽然放光,随后很快以几万的价格将我送到了另一人的身边。
这绝不划算,但在他看来,这是我唯一的价值。
看在已打扰他多时的份上,我没有再言语,不再去看那个卑微而目光短浅的人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买下你吗?”新的男人问我。
他的目光比原来的男人深邃复杂,似乎有一丝古怪笑意。
这令我很不舒服,便扭头不去看他。
见我不答,他也不恼,很认真地对我说:“因为你是公主商,能为我带来无尽的财富,我需要你。”
他似乎很诚恳。
我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笃信,但且看在他还真诚,又是我今后的饭票,便点了头。
几个月后,他由一个小生意人迅速成长为一家大企业的核心人物,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和财富,便对我产生了厌倦,转手送给了另一个生意上的朋友。
既然是我的饭票,我就要帮助他。
转眼不知道过去多少年,我帮过的人越多,被转手的速度就越快。有一次我甚至一连数月都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了。
他们都是冷面无情的人,只为得到短暂而看似丰厚的利益,便迅速将已被视为累赘的我甩掉,没有丝毫耐性。
所以当我遇见支先生时,我已是瘦骨嶙峋,憔悴不堪,衣物遮掩下满是不堪入目的伤痕。
我的前十几任主人都未曾将我当人看待,他们笑我是最卑贱的器物,公主商并不是公主。
当支先生的目光望过来,我将自己蜷缩着,听天由命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。
忽然生出一丝愧疚之意,生怕这样的自己污了他的眼,因他的目光是我所不曾在别人身上见过的温润澄澈。
他是个特别的人,是个好人,我对自己说。
记不清价格了,总之支先生买下了我,将我安置在一间秘密的别墅里,给我最好的照顾,就像对待一直特别宠爱的宠物,带着淡淡的怜惜与关怀。
数月过去了,他除了问候我是否过得舒心,并不言他事。
我察觉不到他的意图,不像其他人一样几乎摆在脸上的贪婪渴望。
他们说,我天生带着极好的财运,对经商者而言是万金难求的宝贝,支先生正好是个商人,可我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纯净平静的光泽,没有丝毫对名利财富的追求。
不管他如何,为回报他的好,我开始学着做饭,料理家务,做一个平常女子所能尽到的责任。
他一个星期来一次,而等待的时光在期盼中酝酿得越发温柔美好。
终于按捺不住,我问他:“你喜欢金钱么?”
他淡笑,眼中微光就像天空柔软的云:“天下人尽为利益奔波操劳,谁能免俗?”
“那你为何不与我说?”我不信他没听过传言,然而我确实无形中拥有这样的能力。
他敛了笑,望着我,眸中毫无波澜:“不想勉强你,且并无必要。”他似乎在体谅我所经受过的遭遇。
我不觉感动,追问一句:“那又为何收留我?”
“你像我的妹妹。”他这样答,笑意朦胧,竟似淡雅出尘气度。
所以我以为他是我命中的良人,我大可将身心都沉静下来,一心一意看着这个男人。
我决心尽我最大的力量帮助他,不论他的心愿。
我能做的,也只有这个了……
我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,可我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。
这一天是他会来的日子,我铭记在心的日子。算算他来的时间,我努力将笑容调整到最完美。
门开了,我欣喜回头,迎接我的是一柄寒刃,直直刺入我的胸口。
我知道我的脸色快速灰白下去,在生命的最后几秒,定格在脑海中的是一双温润含笑的眼眸,依旧澄澈迷人。
他说,他的目的已达成,绝不留半点利益于外人。
原来啊……
记忆蓦然而止。
“我的妹妹……在我们出生的时候,已经离开了。抱歉。”
【公主商】隶属于更高层次的体系,简言之——本该超脱世外的神。但因为某些原因,丧失了对自己的认知,并落入凡俗现世。
出现在这里纯属偶然。阴差阳错,被支先生打破了循环,死亡=新生,或者在此终结=回归正轨。
意外敏锐的直觉呢……说不定会变得特别。不如说,被这位全心全意地眷顾,已经幸运非凡了。
至于“死后”会到达的世界,重新捡起遗失的身份后会如何看待这件事……谁知道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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